35、第 35 章(1 / 2)

然而等他去洗漱回来,只见着沈羡之还坐在那少了一只脚的桌前,桌下搬了几块砖头垫着。

她撑着油灯,不知道在看什么,一会儿凝眉,然后手里拿着路上用炭磨出的细笔,往上勾勾画画的。

身后,是那张破旧的小床,上头挂着一笼天青色的帐子。

透过帐子,是能清楚地看到墙上剥落的墙皮,这入目的一切要有多落魄就得多落魄。

这就是她身后的所有背景,可是这会儿在夏侯瑾的眼里,却是觉得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画卷。

只因那画卷中坐着这样一个她。

所有的破败都变得生机勃勃。

他本意是不打算惊扰沈羡之的。

没想到沈羡之却已经发现他来了,却是忙得没顾得上抬头,“你身体不好,少熬夜,快些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对夏侯瑾来说,却是比过了无数的甜言蜜语,“你也早些。”

话虽如此,但走到她身旁的时候,还是看了看她整理的这些东西,见着上面前面一栏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名字,还有几个眼熟的,可见是府里下人们的名册。

而后面,则写着他们各自擅长的手艺。

只是看过去的时候,五花八门,什么擅长制棺材的都有。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我听说,多一样手艺,可能月钱也会高一些,那这算是木匠么”说着,指了指名册后面那写着会制造假药几个字。

“算啊。”沈羡之已经在对方的名字上画了一圈,“我整理出来,一会儿拿去给老胡他们加班重新整理,明日大家基本就得正式上工了。”大城发展,刻不容缓。

“那我帮你。”夏侯瑾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只是手伸过去,还没碰到那册子,就被沈羡之拦住,“别,你帮我的话,我可能就记不住那一部分了,我自己来,你先睡觉,这可是我的份内事。”

夏侯瑾心想她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她亲自一一过目,到底谁会什么,即便是不能全部记着,但是心里也能有数。

可是抛下她一个人熬夜,好像不仗义“那我等你。”

“不用,去睡吧。”沈羡之觉得有人在这里影响自己的速度。

夏侯瑾也是听出了她口中的坚持,绝非是谦虚话,便也只能先去休息。

不过想到沈羡之这样努力,自己也不好闲着,便道“明日我便带着阿瑜先去交界处看看,兴许要五六天才能回来,这府里就劳烦你了。”

当然,交界处那边也刻不容缓,去看过之后,城墙该修的修,该与对方交涉就交涉。

绝对不能再像是从前那样,任由他们将这浔州和西南各县城当做集市,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沈羡之闻言,有些惊讶“你身子不好,这样赶你受得住么”

“我没事,只是你这里,若是忙不过来,就先放一放,歇一歇。”夏侯瑾其实很好奇,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

沈羡之回了一句没事之后,便继续埋头。

约莫是大半个时辰,她似乎终于将人给选出来了,然后起身拿着册子出门去。

丁香还在院子里熬夜洗衣裳,见着沈羡之拿着册子出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将册子送过去。

“回来不许再洗,明儿再说,你也早些睡。”沈羡之告诫了几句。

回房就直接躺在夏侯瑾留出来的半张床上。

想是白天真的累极了,所以很快便就入眠。

夏侯瑾确定她睡熟了,这才缓缓起身来,穿戴整齐,出了门。

翌日,大家都起了个大早。

夏侯瑾和沈羡之也各忙各的。

早饭那边不等沈羡之这边发话,就早已经准备好了。

吃过早饭后,除了沈羡之昨晚点名的那些个管事,余下的都各司其职。

眼下吃饭不是问题,粮食是暂时够维持三四个月的,但是家禽蔬菜却最多只能坚持小半月左右。

所以今天头一件事情,是安排了五十个擅长种地的仆人去王府后山下开垦,从山下田坝一直往上延升,预计是五十亩左右。

沈羡之原计划是早上就将这片荒地给开垦出来,但是考虑到了眼下的锄头不过三十多把,而且荒地上除了长满了杂草小灌木,还有不少小碎石。

所以清理这些就要不少的时间,关键山地又不平,除了这山下平坦的二十来亩地,往上都的都是小块小块的梯田。

而且为了防止下雨土坎垮下来压到下面的庄稼,还要将捡出来的碎石垒成土埂。

最重要的是,没有耕牛。马匹虽是有的,但除了夏侯瑾会带走一些之外,剩余的得去城外驮夏侯瑜早前让人砍好的木材。

现在府里凳子桌子床都等着这些木材。

所以根本就匀不出来。

反正处处都给她一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但是不要紧,沈羡之依旧有条不紊地安排好。

这五十个人上午如果能将这五十亩地收拾出来,下午就可以将原本荒地上的灌木和杂草都烧成土灰。

待另外安排挑粪的二十个人将粪送到土里,两三天后,跟这些泥土灰混在一起,就是最原始的粪肥了。

到时候便可以直接将成熟最快的蔬菜给种上。

当然,这城里是买不到这么多种子的,所以今天她安排去买老母猪和生猪和收购鸡鸭鹅蛋的队伍,会将菜种子一并带回来。

如此一来,小半月后,他们的蔬菜就不会青黄不接。

至于鸡蛋大肆收购,到时候那受精过的鸡蛋挑选出来孵小鸡,没有的就直接做菜。

安排了这一项,然后便是将擅长木匠活的都挑出来,等着米四的马队将木材运送回来,他们就立即着手打造家具。

“那些木材虽是不少,但是如果要将府里的房屋都重新修葺一遍,只怕是不够的。”那些木材到底有多少,武大同心里是有数的,所以便与沈羡之告知。

沈羡之闻言,当即就有了主意,喊了老胡来,“你去写张招聘启事,府上招聘伐木工数名,不包三餐,工钱日结,计件拿银子。”

老胡闻言,自然是一万个赞成的,“正好府上现在没有多余的闲人,找他们提前看好木头,等府上这一波忙得差不多了,那些木材差不多也干了,刚好可以用。”最重要的是,这老百姓们也没个什么营生,王妃这样也算是给他们了就业机会。

他们有了余钱,就算是上街只买些柴米油盐酱醋,但也能先将那快关闭了的杂货店给盘活了。

但是沈羡之考虑到了一个问题,就怕这些老百姓们为了多砍树而不顾自己的安全,因此又添了一句,“先培训两天,不管如何,人才是咱们的根本,不能让他们受伤。”

其实伐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经验技巧,只要几个人配合得好,是不会出问题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沈羡之还是决定先培训,给发个结业证,然后再聘用。

这培训上,最主要的就是这安全问题。乃重中之重,不可大意马虎。

其实她还可以找人烧砖。

不过沈羡之想了想,还是算了。不是怕麻烦,而是本地原本就是有砖窑的,只是因为太穷,大家买不起砖头,所以砖窑给关了。

样样自己都盘着做了,原来的商家们就彻底地死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能让他们重新开业,这机会必须给他们。

所以等着巳时一刻,府里的木匠们开始动工,她便带着丁香一起出门,找原来砖窑的掌柜。

不但如此,还顺路先去了铁匠铺里打了上百把锄头铁锹镰刀斧头等等,还有十几个犁头。

这城里,也就是铁匠铺里勉强还生着火,继续做这生意。

但也是过得艰难,忽然接了这样一大笔生意,他一下也找不到这么多材料,所以沈羡之这边直接付了大半的订金,供给他买原材料。

至于他要走什么路子买,沈羡之并不多管。

早听说以前这西南有好几处大铁矿呢。

现在虽早就挖完,已经关闭了,但是残渣什么的,肯定总是留下来的。

他们自己有自己的路子。

铁匠铺子里一下接了这么大一个单子,父子俩也肯定是做不了的,这不就得将城里的铁匠们都给雇佣过来。

一下又使得十几户人家有工钱拿。

不再是每日只出不进。

然后又找到了砖窑大掌柜家里。

陈掌柜家的屋子虽是破旧,但也是大宅大院的,反正比那王府还是像样许多了。

这陈掌柜听说是王妃来了,有些受宠若惊,听说昨儿王妃还在城门口许诺,往后要让大家过上那吃饱饭的好日子。

虽然没抱着什么希望,但是这心里啊,还是指望着奇迹出现,毕竟听祖辈们说过,曾经这西南,这浔州,也是富庶过的。

不求像是当年那样的繁华,但希望老百姓们不再受蛮人们的骚扰,该种地的种地,而不是兢兢战战地过日子,养了几只畜生还要防着被蛮人们抢走。

眼下听说王妃来,急急忙忙让家里的老婆子把那套算是保存得完整的茶碗拿出来招待。

一番寒暄后,陈掌柜才壮着胆子问“不知王妃娘娘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沈羡之却没有马上回他的话,而是朝丁香示意了一眼。

丁香便朝陈掌柜走了过去,从袖笼里拿出一份合同。

陈掌柜有些摸不着头脑,一面打开瞧起来,越是往下看,情绪就越是激动。

他家老婆子带着几个儿子齐刷刷地站在一旁,好奇得不行,又怕惊了王妃,不敢上前看,只能一个个斜着眼睛往陈掌柜脸上瞟。

试图从他的表情里解析些信息出来。

“怎么样这单子陈掌柜可是能接我听王府里的老人说,陈家一直都是做这一行的,最鼎盛的时候,有十来个砖窑。”合同没有多长,不过两页罢了。所以沈羡之估摸着陈掌柜看得差不多,便问。

陈掌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于激动,还是怎的,拿着合同的手都是打着颤的,声音也有些发抖,“王妃,王妃娘娘没有同草民开玩笑吧”

“王府所有的城墙几乎全部需要重新修建,还有王府中许多老屋,都已经坏了,这砖是如何也缺不得的,陈掌柜倘若有这个信心,我现在可以付一部份订金先周转,无顾虑雇佣工人。”沈羡之满目诚恳。

主要是,陈家是老字号,这砖头结实。

而且,她也不想浪费时间跑第二家。

陈掌柜还有些没缓过来,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他不敢相信。

可他媳妇和几个儿子却着急不已,恨不得就给他答应了。

在妻儿们殷切激动的目光下,他终于点头,然后颤抖着声音喊儿子,“大郎,快去隔壁赵家借笔。”

“不用,我这里带了。”沈羡之开口将那陈大郎拦住。

随后就见丁香从包袱里拿出笔和印泥。

陈掌柜签完了合同,按完了手印,握着沈羡之给的银票,送走了沈羡之。

还是觉得不真实,但是胸腔里的心又跳得那样热烈,于是朝着同样激动不已的妻儿问,“这,这一切都是真的么咱们陈家的老字号又要重新挂起来了要不老婆子你打我一下”

他媳妇高兴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十里八乡的一枝花,嫁了陈掌柜,谁都说她命好,到城里做了富太太。

可是这都吃苦受累大半辈子了,一天富太太的日子都没享受过。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命是真好。

陈家的老字号马上就要重新挂起来了,她果然是有那做富太太的命。听到陈掌柜的话,又好笑又好气,“你这个死老头子,平日里说你半句,你那脸拉得跟驴一样,现在反而要我打你,我才不上当,免得你以后发达,借故把我给休了去。”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陈掌柜喝了半碗水冷静下来后,就立即去天宝号里兑换银子。

然后马上把人张罗起来。

而丁香跟着沈羡之出去一趟,见那大笔的银子就这样拿出去,心里慌得不成样子。如今没了旁人,才忧心忡忡地跟沈羡之说道“二小姐,咱这样真能成么”

“怎么不能,咱们开了这个头,接下来就会引发一个效应,形成良性循环。”沈羡之简单地说着。

可是丁香却一脸茫然,摇头表示不解。

然后沈羡之便给她细细解释,“就是,你看我们找陈掌柜家订制那样一大批砖头,还有日期限制,他一家五口人,就算是日夜不停歇,忙个一百年也赶不出来的,那就肯定得雇人啊。”

这样一来,又给一部份老百姓了工作。

他们有银钱拿,不得跟铁匠铺子里的工人一样,能去店铺里消费了么

然后这工钱越攒越多,物质条件就会越来越提高。

城里这些铺子里所卖的商品,就不能够再满足他们。

这个时候就会有新的商铺开设。

但丁香还是惦记银子的事情,“可这得赔多少银子啊”

“怎么会是赔呢这些银子放着也就放着,是不能体现他们的价值。不如拿出来,在老百姓之间流动起来,到时候将他们都盘活了,我莫家商铺一间接着一间开设起来,银子不又转了一圈回来了么”但是细节上,她觉得自己和丁香肯定说不清楚的。

但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大姐和妹妹们既然都打算留下来了,但自己也没空陪她们,不如给她们找点事情做。

更何况之前大姐还说要帮忙。

自己也不要她们干嘛,倒不如让她们跟萧姑姑那边交涉,把莫家的铺子都开到这边来。

莫家起了头,如果见到效益,自然就会带动别的商家。

毕竟莫家,也是大字号了。

这样一来,这城池也就慢慢地活过来了。

有了商家,税赋逐渐丰盈起来,那该修街道就修街道,该修城门就修城门。

丁香的确没懂,但也不管了,只笑眯眯道“奴婢是没懂,可是奴婢相信,二小姐您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行,不明白也不要紧,只要有这信心就不错的。”但是沈羡之心里有数,这要将一座死城盘活,不得几年哪里能见效啊

但幸好她才十八,她有的是时间。

反正眼下给自己订制了一个小目标,希望二十五岁的时候,这城里已经像些样子了,自己能在那一年建立日月神教。

三十岁的时候,把教徒发展出西南。

而且,莫家的钱还在,她还没动。

现在用的都是夏侯瑾的私房钱。起先她还有些不忍心,想着他这些年也不容易,攒点钱不能给自己这样嚯嚯了。

但是回头一想,这钱都是花在他王府上面,花在浔州的建设上,他现在是这西南之主,这钱就该他拿。

再说了,未来的事情哪个能说清楚,万一到最后发现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这些银子别的女人也会花。

如此,还不如先给自己花了呢。

夏侯瑾绝对不知道沈羡之拿着他的那些银子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此刻正在夏侯瑜的带领下,打算将西南边境的每一个小县城都走一圈,了解一下地形和各县,到时候心里也好有个数。

夏侯瑜腿脚不方便,他自己身体也不好,所以兄弟俩都在马车里。

不过两个大男人在一辆马车里,着实有些奇怪。

于是便一前一后。

这一次他没带琢玉那话唠,玄月沈羡之又用顺手了,所以也给沈羡之留了下来。

身边就带了破军和贪狼。

落在队伍后面专门接收浔州城消息的破军骑马追了上来,然后将一个小纸条从车窗里递进去,压低声音回禀道“照着王妃这个花费,天宝号的银子只怕撑不过半个月,温公子问可否要调银子过来”

马车里的夏侯瑾看了看上面的纸条,写着的都是沈羡之今日的各项行程,看到最后,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我给了王妃多少银票,就调多少银子。”

破军闻言,当即便背着夏侯瑜去传送消息。

而在外赶着马车的贪狼从夏侯瑾说话的口气里,感觉到了夏侯瑾的心情似乎不错,便也道“王爷这一趟回去,只怕要得不少惊喜了。”